向晚将窗外的流云数了一遍又一遍，当她数到第六遍的时候，发现已经过去好几天了，她不断回望自己的过去，思考自己的未来，她想，是时候把父亲叫过来，谈论那还未谈及的事情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这时候，向晚母亲穿过病床与病床的空间，用尽力气来到向晚的面前，向晚与她母亲闲聊家常，试图让氛围变得轻松一些。

约半小时后，母亲对于向晚的照顾行将结束，这时候向晚轻轻唤声：“妈，能把父亲叫过来嘛，我跟他有点事情要谈。”

母亲默默点头，随后将自己手上的事情收拾收拾，随后转身离开。

向晚转头又看向窗外的天空。

向晚从回忆中的天空景象抽离，回到了夜晚中只有微光的房间，此刻她手中细碎的零件已经拼装完成——一只拥有白皙肤色的机械手臂，就躺在自己的双掌，向晚把自己的左臂拆卸下来，然后把新组装的手臂按上去。

这几天她感觉自己的左臂不是很灵活，于是她向她所隶属的人工智能研究院提出零件维护，等一下还要把旧的机械臂拆散寄回研究院，他们要研究手臂上面的使用数据。

向晚把旧机械臂一一拆卸，如同一个熟练的法医拆解人类的身体部位。

在拆卸动作行进中，向晚又重启了自己的回忆片段，因为她知道，自己就要诞生于这场谈话中。

向晚把视线从天空收回，这时候父亲走进了病房，坐在了向晚的病床旁边。

“爸，当时你要跟我说什么事情？”

父亲斟酌了一番，才缓缓说出口：“有一个自称是人工智能研究院的研究人员来找我商量，他说他是专门研究人形机器的，人形机器的外表已经与真人无异了，但是就是在思维方面还处在初级阶段，而且光靠人类的技术自研及模拟，并不能让人形机器的思维成型，希望我们与他合作，提供思维，当然，他们也会给予我们生活上的支持。”

向晚一脸诧异，感觉过于荒谬：“这个，确定不是骗人的吗，这种如果出来，不应该是保密级别的项目吗？”

“刚开始我也觉得很荒唐，直到那位研究人员带我去了他们研究院，我才知道他说的不是假的。”

“看来你去了那里，签了保密协议了吧。”向晚嗔怪道。

父亲默默点头。

“爸，能带我去看看吗，我想见识见识。”

向晚父亲转身走出病房，手中握着电话，不一会儿父亲就走入病房，跟向晚说已经联系好了，等会他们就会过来接。

约莫半小时后，向晚一家人坐上了去研究院的车，向晚仿佛紧紧憋着一口气，准备好迎接一次冲击她认知的情况。

车子的窗移步换景，从高楼林立到群山环绕，越走越偏僻，最终他们在被群山环抱的研究院大楼下车。

向晚一家在研究人员的带领下，进入大楼，他们穿梭在人群当中，人群里的每个人神情木然，仿佛对于向晚的到来置若罔闻。

研究人员察觉到了向晚的异样，于是他就跟她解释，这些呆滞的人其实都是机器人，执行着研究人员所给予的简单指令，它们只会执行命令，并不会主动地实践自己的想法。

“都是机器人？那先生你也是机器人吗？我有点分不清楚了。”

带路的研究人员饶有兴致：“小姐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具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，说不定我的思维是从哪位提取过来的。”

向晚一家被带领参观了研究院，大致了解了研究院的主要功能，参观流程完毕后，他们就来到了研究院的会客室，研究院的主管已经在会客室等候，带领人员在会客室将他们招呼好后，识趣地从会客室离开。

研究院主管希望向晚一家能够与研究院合作，研究院为表支持，主管可以在研究院的医学部门为向晚设立单独的病房，支持向晚肺癌的治疗，为向晚一家定期提供经济的支持，同时携带向晚意识的机器人如研制成功，也会免费赠送给向晚一家。

“年轻人的记忆意识能够为人形机器提供自主意识产生所需要的土壤。”主管如是说。

“为什么会选中我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。”向晚问道。

“我们机构与你所在的医院有合作，我们也只是在数据库随机到你，没错，就是随机到你了，就这么简单，所以我们研究院才会派人过来与你父亲接洽，不信任是正常的。”

“我们一家再回去商量商量。”父亲接下话茬。

“随时恭候，商讨出结果后记得给我们回个信。”

他们离开了这个偏僻的研究院，来到了医院，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，向晚一家匆匆吃了点东西，向晚父母便把向晚送回病房，他们并没有讨论。

“这件事明天再说吧，现在好好休息吧。”母亲说道。

向晚点了点头，目送他们离开了病房，自己则利用夜晚的时间思考。

窗外的黑暗流到了她的身体，她的大脑，让她的意识更加深邃，她的意识化为碎片，放在她人生的每个片段，细数着未来的时日，自己以及自己的身边人该处于怎样的境地。

只要出现关于家庭重大事项的讨论，仿佛每个家庭成员总会争吵不休，当然，争吵的背后体现着家庭成员对于家庭成员的重视。

向晚一家对于研究院都各执一词，父母觉得这种事情太过超出常识，贸然答应会使得向晚踏入一个未知的方向，对于人类的本能来说，未知是与恐惧直接挂钩的。

而向晚自己的病症，即便是接受了治疗，难保自己的临终之日是否会突然来临，加之治疗当中的花费，就算有医保的托底，这个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费用，最后如果向晚被病魔夺取生命，那个机器人也能代替她照顾父母，综合考虑下来，向晚还是想去配合研究院。

这种争论持续了几日，最后向晚父母还是尊重向晚的意见，答应了研究院的请求。

命运之风将向晚的命途送进了满是机器人的群落，她要在一个单独的病房，在化疗和靶向药的交织里，见证着另一个“自己”诞生。

“编号0612过来看你了，等到你的意识数据扫描上传并整理完成之后，我们就会把它的语言模块进行整合调试，到时候你就能和它交流了。”在向晚病床前的研究员如是说，并引导着与向晚长相一模一样的编号0612坐在向晚病床前。

向晚看着这个神情木然的另一个“自己”，本该引发恐怖谷效应的她此刻却很平静，大概是因为她把编号0612当作一面观察自己的镜子，自己看自己是很难害怕的。

“先生，等到我的记忆转入这个机器人之后，她会是另一个我自己吗？”

“向晚小姐，大概率是不会，因为这些记忆对于她而言就如同影像一般，她知道这些事情，但是她很难对此共情，您的记忆是产生编号0612思维的土壤，而产生思维的过程，就是它自我人格自由生长的过程，以当前的技术来说，人格是很难复制，我们只能保证，编号0612的人格不会走入极端”，研究人员浅浅一笑，”简单来说，编号0612和您还是不一样的。"

向晚听完说明后，秋风在她的窗外吹响，深黄的梧桐叶宛如一片片的黄昏，迎接太阳落山的时刻，编号0612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向晚的手掌上，向晚惊奇地发现，编号0612的手掌是如此温暖。

“也不能总用编号来称呼你，怪别扭的，给你取个名字好了，嗯......就叫‘晚歌’好了，歌中向晚，歌中向晚。”

......

”向晚小姐，你当前的各项生命体征正常，可以适当出去走走了，当然毕竟现在是冬天，还是要注意保暖。“研究院的医护人员如是叮嘱着向晚。

”晚歌妹妹，你听到没有，我们可以出去啦，我看今天山上的雪一层叠一层的，我们出去看雪,出去看雪喽！“向晚兴奋地拉起晚歌的手，兴高采烈地下楼，在研究院的大院里踩下许多欢快的脚印。

”姐姐，你慢一点，别把自己身体伤着了。“晚歌在雪地上，跟随着向晚的足迹滑动，照看着向晚。

”妹妹，难得看见枝江下雪，我们一起在雪地上跳舞吧。“话音刚落，向晚一边吟唱着歌谣，一边舞蹈着，晚歌也跟着向晚的兴致，翩然起舞。

群山上的雪连结成一块洁白的舞台幕布，一个人，一个机器，如同两只灵动的猫，翻滚在这个洁白的幕布上。

......

春风带回了苍翠的群山，向晚病怏怏的脸颊上感觉到一丝丝温暖，她和晚歌坐在研究院大院的棕木长椅上，她们拥有着树荫的庇佑，温暖过后就是一阵清凉，她们身旁还放着向晚常用的吉他。

向晚尝试在这个美好的春日里歌唱，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。

向晚停下来，向着晚歌念叨：“看来快要到尽头了，妹妹呀，你要照顾好爸妈，照顾好自己呀。”

晚歌没有言语，眼中泪水打转。

“如果遇到我之前的朋友，你一定要代替我好好打招呼，不要让她们担心。”

“如果遇到了嘉然，告诉她我不会责怪她，记得帮我和她好好道个别，她离开那天我们都没有好好告别。”

“如果可以，晚歌你可以摆脱我的影子，好好看看这个世界。”

向晚咳嗽了两声，晚歌抚摸向晚的背，让她的咳嗽减轻一些，咳嗽很快就停止了。

这时候向晚对晚歌提出了请求：能给向晚唱一支歌吗？

晚歌回问向晚想听哪首歌？

“《Spring2.0》，感觉很适合这个春天呀。”

晚歌熟练地对着吉他转轴拨弦，她早已在记忆中对调弦的动作滚瓜烂熟，欢快的曲调融入春风里。

清风呀 在吹拂我的枝桠，

晨露啊 浸润待放的花，

我想我正在 慢慢 长大，

记录下 清晨 到 暮色的画，

笔触太过匆忙 想你看到啊，

再等一下吧 在途的回答啊，

再期待一点呐 未知的世界啊。

......

“不知道为什么，你让我想起了风信子，也不知道，我给风信子写的歌还有人歌唱吗？”

“姐姐，我不是在唱着嘛。”

向晚笑而不语。歌曲结束后，晚歌推动着向晚的轮椅回到病房中。

深夜时分，月亮高高挂在夜空，向晚看见被镀上银色月光的群山，她内心感到欢喜，口口念念有词，缓缓闭上眼睛。

”晚安啦，我的月亮。“心电图趋于平缓，最终失去了动静。

晚歌一只手握着向晚的手，一只手按着病房的铃。

......

葬礼在研究院举办，研究院的管理者、机器人，晚歌，向晚父母静默着送行，按照她的意愿，葬礼低调举行，没有邀请向晚其他的亲朋好友，晚歌成为向晚父母的女儿，对于父母以及晚歌而言，世界的快乐已经不存在了。

......

晚歌把手中的零件放进原先的狗粮袋，回忆片段也已经播放完毕，不知不觉间，天已经亮了。

她留下一袋狗粮，给她的小狗，剩下的她带出门，寄回研究院。

夏日的晨光温柔中带着热烈，仿佛给太阳的来临奏响前奏，她走向花店，买了白百合和风信子，驱车前往墓园。

晚歌把车子停好，带着花朵，攀上一层层阶梯，来到姐姐的墓前，将白百合和风信子放上。

“姐姐，我遇到了嘉然小姐了，她过得很好。”

“姐姐，爸妈一切都好，我这里也一切都好。”

“姐姐，你知道吗，研究院又投放了一批与类似的机器人，不知道未来他们会活在怎样的世界呢？”

晚歌在墓前倾诉，仿佛又回到了那遥远的岁月，她们纵情歌唱的日子。

（完）

后记

写这个故事的起因，是在去年夏天我所在的村子广场上，播放着露天电影，当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露天电影这个东西。于是新生感慨，借着这个感慨，结合着我一直想写一个关于嘉晚饭的故事，想象着她们在荧幕前相遇的场景，撰写着这个故事的开头。

当时的我就是想写完这个开头就结束的，结果我不自然地设想她们分别的理由，之后借着编写分别理由的念头，写下故事的后续，但后续写得很是断断续续，后面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，但是内心想着还是想把它写完，于是让自己坚持下来，最终算是把故事结尾了。

当我设想她们不再当偶像的人生，脑中的场景落成文字时，很难形容这个故事给予我的感受，可能是故事刚刚结尾吧，需要时间梳理梳理。之前我想过要不要更改故事的走向，但是我考虑还是顺着自己的想法写下来（反正也没多少人看）。

接下来应该给乃琳写一个单人故事吧。

感谢大家的陪伴，希望大家不论在枝江还是在生活都开心快乐。

蒙小T

2023.5.16

于一个无名的村子